“好一點了嗎？”</p>

坐在便利商店外面的露天座，她喝了口陳佑祺遞來的礦泉水，終於覺得舒服了些，也冷靜下來了</p>

“嗯，好多了”她點點頭，深呼吸</p>

“要不要改坐店裏？外面有點冷”他舍不得她受寒</p>

她搖搖頭，“幹麽？你會冷？”</p>

“不是，是怕你等一下退酒的時候會凍死”酒精散去的時候也會帶走人體的溫度</p>

她笑出聲，仍是拒絕“還是別了吧，等一下要是吐在人家店裏多丟臉啊”</p>

“不然坐我車上也好”</p>

她睞了他一眼，似笑非笑地說：“難道吐你車上就沒關系？”</p>

“沒關系”他信誓旦旦</p>

那誠懇的模樣令她發笑，卻也令她覺得有些難為情，她別過頭去，托著下巴，望著遠方的某個點</p>

憶起那天在員工餐廳的時候，他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，落落大方地坐到她面前，當時她只覺得驚愕，如今想來才明白，原來事出有因</p>

“你那時就已經認出我了？”她猛然轉過頭來，直瞪著他</p>

“是”他知道她指的是哪個時間點</p>

“那你幹麽不直接告訴我你是誰？”她語氣裏有些理怨</p>

他苦笑，眉宇間帶了點愁苦“你要我怎麽說？我找不出適當的機會”他仰頭嘆了口氣，“你把我忘得太徹底了，根本把我當成陌生人”</p>

“我把你忘得太徹底？！”她忍不住揚聲，直呼冤枉，“見鬼了，你怎麽不說是你改變得太徹底？連名字都改，我怎麽可能認得出來？！”</p>

陳佑祺啞口無言，她的辨詞不無道理</p>

“好端端的你幹麽改名？”她好奇地問道</p>

“我媽逼的”</p>

她怔忡了下“為什麽？”</p>

“她很迷信”</p>

黃詩昀張著嘴，一時間無言以對，身為東方人，她好像稍微能夠想像那是什麽樣的情況</p>

“我去德國的第三個月，算命的告訴她，說我命中帶有女劫，如果改名的話就可以化解”語畢，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尷尬</p>

她果然大笑出聲“化解？我看你是改了之後才有數不完的女劫吧！”</p>

“這前因後果恐怕是無解了”他雙手一攤，無可奈何</p>

笑過鬧過，氣氛又漸漸冷了下來</p>

黃詩昀幾乎無法直視他，記憶裏的陳士宇……不，應該說是陳佑祺了，他與現在的模樣實在相差太選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把他當成是誰來對話</p>

他讀出了她的心思“詩昀，你不必這麽拘謹，就算外貌變了很多，我還是我，換了名字不代表我就不再是陳士宇了”</p>

聞言，她擡眸，帶點輕蔑地笑了笑“這話由你來說還真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”</p>

“為什麽你會這麽想？”他輕輕向後一靠，倚在椅背上</p>

“不然你告訴我，公司裏那些傳聞是真的嗎？”</p>

他一楞，眉頭微微蹙起“你是指哪一部分？”</p>

“來者不拒的那一部分”她又不自覺避開他的眼神</p>

他靜了一會兒“是真的”</p>

“看吧？”她牽了牽唇角，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，“以前的你根本就不是這種人，更別說是把換女人當成換餐廳一樣，每天都吃不同家”</p>

一陣椎心之痛自陳佑祺體內蔓向四肢，別人怎麽看待他，誤解他，他從來不曾在意，但唯獨她不行，她怎麽能不懂？</p>

正因為是她，所以他才像個傻子一樣試了再式，哪怕失敗了再多回，他仍然相信她的理論能讓他再一次遇見MissRight</p>

好一會兒，他低下頭，呢喃般地啟唇道：“沒吃過的菠蘿面包，你怎麽能確定它對不對你的胃？”</p>

她聽了渾身僵滯，記憶飄回了十多年前</p>

“不會吧……”黃詩昀掩著臉，發出哀嚎，放下手，一臉不可思議，“你是開玩笑的吧？就只是因為那句話，你就選擇寧濫勿缺？”</p>

“你覺得那是寧濫勿缺？”</p>

她根本不想回答他的問題，“你是笨蛋嗎？那只是當時我為了想要說服你——”</p>

“對，你的確是說服我了”他揚聲打斷了她的話，傾身向前，“而且證明了你很對我的胃”</p>

這話讓她胸口莫名一緊，呼吸困難</p>

她說不出話來，耳根灼燙，心臟怦然跳動，她連忙撇過頭去，他卻伸手輕托住她的臉頰，將她的臉扳了回來，不讓她逃避</p>

“所以你是想告訴我，你從來沒有對我認真過是嗎？”</p>

她唇瓣微啟，整個人動彈不得</p>

“是嗎？回答我”他又問了一次，內心更加絕望</p>

那宛如烈焰般的視線讓她啞然，全身上下的細胞因他的碰磁而騷動著，她本能覺得害怕，辛苦築起的城墻仿佛就要瓦解</p>

她拔開了他的手，“你別這樣子，那都已經——”</p>

他沒讓她把話說完，直接捧起她的臉蛋，強勢地吻住她的唇，黃詩昀倒抽口氣，像是觸電般彈開</p>

“不對，這樣完全不對！”她捂著嘴，眼眶泛出一層水霧，激動的情緒加上酒精的催化，她覺得自己幾乎快哭了，“我們都已經分手十幾年，中間連一封信也沒有，現在怎麽能……怎麽可以……”</p>

她語無倫次，根本不確定自己打算說什麽</p>

“詩昀！”他伸手過來，緊緊握著她，“如果你不愛我，我接受，但如果你只是為了拒絕而拒絕，那我會一直窮追猛打，直到你唾棄我為止”</p>

她怔怔地做不出回應，好半響，左眼的淚滴終於滾落</p>

突然，一道手機鈴聲粉碎了一切</p>

“別接”他可以猜到是誰打來的</p>

她搖搖頭，抽回了自己的手，“我不能不接”</p>

那是她的男朋友，即使早已有名無實，即使他再怎麽冷落她，他終究還是她的男友，她的情人</p>

他重重嘆息，認了，總不能摔爛她的手機吧？</p>

她拿出電話一看，果然顯示著“登豪”兩個字</p>

“餵？”她接起</p>

接著，她“嗯”、“好”、“喔”了幾聲，陳佑祺聽見她報出了此地的位置，待她收線之後，他問：“他終於要來接你了？”他刻意說得有些諷刺</p>

她只是看了他一眼，沒說話也沒點頭</p>

“你……要不要先回去？”她問</p>

“不需要”</p>

他深呼吸了一大口氣，往後靠上椅背，雙手交握在胸前，“沒關系，就讓他看見我在這裏好了，如果他在乎你的話，一定會在車上瘋狂追問我是誰”</p>

“他才不會那麽幼稚”她冷哼了聲</p>

陳佑祺胸有成竹地道：“相信我，在碰上情敵的時候，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成熟”</p>

她無話可說，索性閉上嘴不再說話</p>

十五分鐘後，那輛銀色LEXUS出現了</p>

他們僅僅是簡單揮手道別，沒有“晚安”，也沒有“明天見”，她就這樣上了車，離開了他的視線</p>

陳佑祺心痛如絞</p>

看著她被別的男人載走，自己卻毫無反抗的資格，他這才明白，原來光是那樣的畫面就足以殺了他</p>

“那是誰？”</p>

車上，吳登豪淡然問了聲</p>

此話一出，黃詩昀瞬間松了口氣，但不知怎麽的卻稱不上高興</p>

“別部門的同事”她簡單回答</p>

“喔”他淡應，點了點頭</p>

僅止於此，吳登豪不再追問，不好奇他倆的交情到什麽程度，也不好奇為什麽他們會單獨出現在那個地方</p>

兩人不再說話，車上氣氛安靜得令人心慌</p>

或許吳登豪也有相同的感受，於是他伸手按開了音響的開關，車內瞬間充滿了電臺DJ清亮的嗓音，那是流行音樂節目</p>

黃詩昀一楞，眼神略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我還以為你只會聽談知性節目”</p>

他揚揚眉，笑了聲“那種節目聽久了也會厭煩，偶爾也會想換一下口味”</p>

“喔”</p>

她只點了點頭，別過頭去繼續望著窗外，然而下一秒，她意識到副駕駛座的位置被微調過</p>

他載過誰？</p>

她腦袋裏瞬間閃過這個疑惑，可她最後忍住了，沒有多問，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強壓在心中？這一點也不像她</p>

也許是陳佑祺喚醒了那些沈睡的記憶，她驀地驚覺這些年下來，連續幾段失敗的感情讓她對自己失去信心，幾乎已經把最真實的自己給埋葬了</p>

不能接受的事情，她強迫自己接受，討厭的事情，她勉強自己喜歡，明明想說出來的話，她逼自己吞下</p>

她到底是有多愛這個男人，才會讓自己飽受這樣子的對待？她回過頭看著駕駛座上的吳登豪，偽裝已久的堅強終於垮下</p>

“你還愛我嗎？”她冷不防問了一句</p>

吳登豪頓了頓，有些錯愕</p>

“你醉了嗎？”他反問</p>

“沒有”</p>

“還說沒有？明明就醉了”</p>

“醉了就不能問？”</p>

“醉了就乖乖休息，別凈說一些傻話”他輕嘆了聲，眉宇之間有些不耐煩</p>

他的神情令黃詩昀心寒，更甚於車外的冰冷天氣</p>

沒多久，車子停在她家公寓樓下，她無聲無息地解開安全帶，伸手打開車門，卻在下車前頓住</p>

她靜了幾秒，回過頭來看著吳登豪，“如果你已經不愛我了，就放我自由，別讓我像個笨蛋一樣”</p>

說完，不等他反應，她下了車，甩上門，踏進公寓</p>

她踩著階梯上樓，眼淚順著臉頰滴下——他並沒有追上來</p>

試問，天底下有哪一種男朋友會在聽見女友說了那樣的話之後，仍舊從容不迫地開車離去？</p>

有的，還偏偏讓她給碰上了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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